第250节_天可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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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50节

  薛崇训忽然抬头问道:“亓特勒既是你们家的亲戚,为何要背叛默啜,两个部落之间的关系不好?”

  阿史那卓如实答道:“亓特勒的祖父暾欲谷是阙特勒‘设’的岳父,阙特勒是我的哥哥,便是前可汗骨笃禄之子。默啜可汗夺了汗王,一直都猜忌阙特勒以及他身边的人,所以暾欲谷部落与默啜可汗是亲戚却并不算亲近。”

  “你原来不是默啜可汗的亲女。”薛崇训道。

  阿史那卓点点头:“他是我的叔父,收我做养女。”

  薛崇训弄明白这个宣称要投奔的人的关系,便不再问阿史那卓什么话,他又屏退了一些不相干的官员,与几个心腹幕僚将领商议这件事。

  张九龄等人拿着那张图研究了一阵,弄明白画的是突厥军兵力部署的位置,但不辨真伪。大伙都不敢断定暾欲谷部落是不是真心投靠,很可能是诱饵奸|计,不得不防;但如果真能在突厥军中得到内应,无疑对于不熟地形环境的唐军极大有利。

  薛崇训动心道:“亓特勒在信中说让咱们夜里进攻标明的位置,杀入突厥中军俘虏默啜和罪臣李适之,他在营中作为内应……真如所说,我们在突厥猝不及防时进攻其中枢,一旦得手就有全军获胜的机会……”

  王昌龄道:“兵不厌诈就怕是计,咱们杀进去中了埋伏反而吃亏。”

  薛崇训想了想说道:“是有这个风险,不过咱们完全可以试一试,将大军列在突厥阵前,冲一股人马进去瞧瞧,随机应变。”

  ……过得几日,唐军已到五加河岸,距离黑沙城已不远了。几个阵营相互呼应沿着河岸水源慢慢行进,军队连绵数十里简直是人山人海。不出所料默啜可汗的主力仍然在黑沙城附近活动,看来在这个地方的一场决战难以避免。

  此时默啜也不敢放弃黑沙城避开唐军兵锋,放弃这里意味着放弃整个漠南草原的控制权,形势当前不想处于弱方只能争锋相对。

  两军各自的势力范围内游骑活动频繁,经常发生小规模的冲突,薛崇训中军也没机会靠近突厥大军那边摸清其具体兵力部署,唯一可用的资料就是亓特勒送来的那张潦草的图纸,还不知真假。能确定的是突厥军的大致活动范围,在这样的军情信息下要进击决战并无不可,但想偷营却信息不足。大战的风声越来越紧,黑沙城附近早已不见牧民,只有军队活动,那些藏在突厥牧民中的细作奸细也无法为唐军提供军情。

  张五郎及殷辞琢磨了那张图之后到中军大帐进言:“按照图纸标明的位置,突厥中军前方布有兵营几个人马数万,如若我军要突然袭其中军大营,非得有一股骑兵深入敌军势力范围不可。万一是计,前军必被围攻覆灭;可能更糟的是突厥人预知我主力动向,反袭我后方大营烧了辎重粮草,我军如何久持?请薛郎三思。”

  薛崇训点点头道:“你们说得很有道理,但突厥军布兵前重后轻,要是让东面的明光军从其后方袭营如何?”

  两个武将面面相觑,又道:“那冒险的便是明光军一军。”

  薛崇训沉吟片刻道:“关系国家盛衰的大战不能全靠赌,也不能让杜暹部因为咱们的战略错误去送死;但战机隐露,也不能因过于谨慎而错失了战胜的机会。你们下去想一个方案出来,既要有所防备,又不能坐失良机,想想是否有完全之策。”

  到得下午薛崇训又下达了一个军令,命令各军在五加河沿岸扎营防御停止行军。这地方有水源,就算河水被截流也可以挖井,河岸肯定能挖出地下水来;同时大军的辎重粮草充足。所以薛崇训中军认为可以在这里驻扎不用着急。

  全军修整了两日,张九龄等人制定出作战计划递到了薛崇训跟前让他过目。计划在河岸构建工事开战之前将粮草吞于其中,在周围布兵严防,预防突厥袭后军辎重;再以主力夜出靠近突厥军范围,但并不袭其中军大营,而是分兵对图纸上标明的军营进行试探进攻,探明虚实;同时杜暹部向西移动,如果探明突厥各营都在预计的位置,那便没有足够的兵力部署伏兵合围,可下令杜暹部立刻奔袭预计的突厥中军寻战机破敌。要是这一切都顺利的话,突厥中军被袭,势必造成指挥混乱,西面唐军主力再进攻进行决战,胜算极大。

  这份计划是好几个心腹文武商量出来的,对很多可能存在的漏洞都有考虑,相对比较周全。薛崇训琢磨了一阵便爽快地提起笔在上面画押签名存档,决定实施。

  事不宜迟,唐朝中军一面开始修筑工事,一面派人去向杜暹传令去了。军令自然用密文书写,对作战计划知情的人非常少,重视信息战的思路在这个时代薛崇训显然在境界上超越了世人。

  杜暹接到作战计划后,并未急着西进暴露目的,早先仍在原地按兵不动,同时关注着契丹人的动向。就怕万一契丹人从东面出动,明光军的处境就尴尬了。唐使几度密遣到契丹,除了劝说契丹人投靠,也充当监视他们动向的间谍,如果契丹要动员大军必然有些迹象。

  契丹首领名叫李失火,唐太宗时期的契丹首领率诸部请内属,唐廷以其地置松漠都督府,以其首领窟哥为都督,封无极县男,赐姓李氏。初时唐廷武力强大,其子孙皆以姓李为荣,这一脉的姓氏便传了下来。

  从唐太宗时期到现在六十余年间,契丹几度反叛归附,最近一次反叛后被唐军联合突厥、奚的兵力击败,其地盘大多落入突厥汗国之手,契丹因此也对突厥汗国俯首称臣。但他们对突厥人来说显然不是很靠得住的人,根本不是一个种族。当然他们也对唐朝没有太多的归宿感,不过在周边强国存在的情况下总是要与其中一个和解方能生存。

  唐使来“招安”,李失火及其臣僚表面上客气对待,背过身便没什么好话。

  臣僚们议论道,“汉人从来就没看得起过我们,将我们视作蛮夷禽|兽,那些投到河北求生的契丹人如何?还不是给人为奴为婢的待遇!”“我们契丹人的性命就不是条命?凭啥要为唐朝卖命?”

  “也不能光说他们的不是,李唐还好,李家公主也嫁了几个过来,契丹人在唐境也有做官的。”“不过薛崇训当政就别指望了,听说唐朝要嫁个公主去吐蕃,他真就给半道抢了回来!”“对,薛氏没什么好指望的!”

  李失火抬手平息众人的议论,说道:“薛氏不是什么好鸟,突厥人也差不多,每年都掠夺咱们的牛羊,这要到什么时候?这次两边咬起来,咱们该高兴才对。”

  “兔死狐悲,咱们得防着薛氏对付完突厥,不给咱们好脸色。”

  李失火冷笑道:“上回要不是咱们被三面围攻,能摆在唐人手里?他们想拿咱们动刀也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!再说那默啜去年派兵袭华清宫得罪了太平公主一家子,才遭来大敌,和咱们契丹人有什么关系?薛氏要是疯了到处动兵,那也没什么好怕的。”

  众人觉得首领说得有道理,也附和道,“眼下这情势突厥人要吃不完兜着走,好汉难敌人多,突厥周围的部落都反了,都城还被唐军被洗劫一遍,咱们再跟着突厥人一条道走到黑确非明智之举。”“但要为汉人卖命,实在值不得!”

  李失火笑道:“汉人也没打算靠咱们,多次派人来的目的我想无非就是让咱们别帮突厥人,只要袖手旁观就可以了。这事儿别急,上次咱们不是吞了乌罗护的地盘吗,正好让汉人承认此事。等到大战结果成定局之时,咱们再派兵做做样子,占一些突厥人的牧场,然后向唐朝称臣讨个什么官位。”

  众臣哈哈大笑:“对,汉人就爱这个面子。”

  李失火正色道:“咱们不好面子,谁愿意叫别人主子?但有那本钱么?”

  第一百零三章月黑

  九月十七日旁晚天气晴有风,这个季节这个地方基本都是晴,很难遇到有下雨的时候。尽管气温已很低,今年的雪倒是没有这么早下来。要是这会儿放一碗水在帐篷外面,明天一早肯定能结一层冰。唐军主力已经停留了好几天,简单的防御工事也基本完成了,无非就是筑一道土墙加一些木桩阻挡骑兵,真正能起到防御决定作用的还是军队。

  河流沿岸炊烟寥寥,一切如故。这时中军下达了一个很奇怪的军令,让将士们吃罢晚饭到河里取水烧水沐浴更衣。上到将领下到士卒自然对这样的命令不怎么看重,不过还是传命下去照办至少应付一下。薛崇训集结的这些军队算是唐朝比较正规的人马,组织度很高,很少在行军扎营过程中出现混乱的局面,当然其中也有幕府官员及武将们的功劳,不仅制定了统一仔细的法令,也重视监督执行。

  军令出于薛崇训之口,张五郎殷辞等将领事先已得知今晚有事,早早地来到中军大帐,他们忍不住问军令的用意何在。王昌龄猜测道:“莫不是为了迷惑敌军,故意表现出太平无事的样子?”张五郎笑道:“突厥人哪里有机会靠近大军驻地,咱们在干什么他们根本不知道。”

  众人看向薛崇训,薛崇训平淡地说道:“洗干净了换身清洁的内衣,战场上受伤后不容易感染……就是伤口不易恶化,更易痊愈。”

  将领们听罢动容道:“王爷心系将士,我等唯有奋力杀敌以报此恩。”

  薛崇训没搭理他们的马屁,传令随行的家奴给打水侍候沐浴,然后换了一件白毡里衬,又穿戴整齐,抽出刀来拿布擦了一会儿。太阳渐渐下山了,但薛崇训做着各种准备就像是清晨刚刚起床一样。

  待天色完全黑下来时,天空竟连月亮也不见,大约是风沙云层遮住了的关系,能见度非常之低。幸好有指南针罗盘,敌营也相距不远,差错应该不大。

  薛崇训全副武装地走出大帐,周围的普通将士尚不知道今晚的计划,见状都纷纷侧目感觉异样。薛崇训平日连盔甲也不穿只穿一身布袍了事,今晚都要到休息的时候了他居然打扮成这样。

  不多一会儿,只见几员大将也穿着整齐腰佩兵器陆续来了。王昌龄抱拳道:“只等王爷一声令下!”

  薛崇训抬头看了一会天色,沉吟片刻回顾众将道:“月黑雁飞高,单于夜遁逃。欲将轻骑逐,大雪满弓刀!”将领们听罢连赞好诗气势非凡。

  这时他才下令道:“分别传令各军各司其职,随我出击的人马立刻轻装拔营,集结待命。”

  “是。”将领们一起应了。中军很快忙碌起来但又井然有序,意思明确的军令一道道地传递出去,各营中人马嘈杂,今晚肯定是不能入眠了。

  待大军集结完毕,薛崇训便跃上战马传令各军出发。为了避免被太早发现,大队人马摸黑步行行军。此时的光线黑得一团,不过倒没有伸手不见五指那么夸张,虽然没有月光但黑暗中也是有微弱光线的,待眼睛适应了黑夜的光线波长之后能看见一点。但周围都看不太清楚,只见夜色中人头攒动,耳边细细索索的脚步声和叮叮当当的声音,军令已严禁喧哗。

  一大股人马在黑暗中摸了十来里地,各军各团主要靠罗盘辨别方向,阵型位置肯定有所偏斜,但目前敌在明我在暗暂时倒也无甚要紧。这时薛崇训听得远处嚷嚷起来,忙派人去问何故,过得一会儿就听见有人喊道:“被突厥斥候发现了!”

  薛崇训听罢下令道:“已无必要隐藏行踪,传令各军点火调整位置等侯命令。”

  黑沙城已在不远之处,此地地形平坦,而黑沙城北面却有一道山脉,隐隐就能看见,倒是成了估算位置的坐标。薛崇训让中军幕僚按计划行事,官吏们很快便向既定的部队发出命令,让他们寻找各种的目的地进行试探,准确判断了敌军兵力之后便立刻撤退。

  主力步骑戒备以待,派出去的都是骑兵。一时间漆黑的原野上马蹄轰鸣,人马向前方奔去,他们都有自己的方向。此时许多火把都点燃起来了,只见远处星星点点排成长龙在移动,看去十分壮观就像几条火龙在黑夜中舞动。主力阵营中也是火光冲天,薛崇训回头看了一眼看见熊熊燃烧的火把上面的大旗,上书一个“薛”字,周围的将士个个皮甲,手持兵器严阵以待,大战拉开了帷幕。

  没过多久远处的杀声就随风而来。身在中军的薛崇训等人其实什么也看不清楚,只能看见各个方向的火光晃动,耳边听见一些嘈杂。这样的战争无论场面多么壮观也只能从感受上抽象地体验,就如热兵器时代的枪炮声。

  神策军及主力步骑一直按兵不动,静静地等待着。战斗发生了许久,主力完全没有收到任何攻击或者伏击,四周派出去的斥候也没有敌情禀报。这时候薛崇训隐隐觉得那个亓特勒的信可能并未说谎。

  渐渐地陆续有军报传来,前方各营纷纷禀报敌军人多势众,每个地方少则好几千多则上万,非小股骑兵可以击破。每来一个军报,王昌龄就在地图上画一个圈和勾。没过多久,前去试探进攻的兵马就全部撤回来来,连一股兵马也未折损,大概晚上太黑突厥人不敢贸然出营追击。

  王昌龄道:“几无差错,探明的这些兵营总兵力达七八万之多,默啜把大部分兵力都面对我大军布置了。”

  薛崇训不再犹豫,此时再过多狐疑就真的太过谨慎了,战场之上很难有十拿九稳的事儿,有时就是拼个胆略。他马上说道:“立刻派八百里加急快马把给杜暹的军令送过去。”

  军令依然是密文早在事前就准备好了,因为有前车之鉴怕半道被截贻误战机这回一连派了三道军令,分作三路赶去杜暹大营。

  “杜暹应已按照约定日期靠近黑沙城,半个时辰之后大约就能开始决战的第一场角逐!”

  ……此时突厥军各兵营火光冲天,位置一目了然,杜暹按照约定地点调整军队方位等待着军令。距离无法调整准确,但只要方向正确传令兵就很好找到。

  杜暹部摸黑靠近黑沙城,到现在仍然在黑暗中按兵不动,明光军此时尚未暴露,就像一个黑暗中的刺客。杜暹接到军令后叫人翻译对照,无差错后便果断下令出击。

  距离目的地几里地时明光军被突厥暗哨发现,众军立刻点燃火把大张旗鼓地快速挺进,就像暗夜中的一支火箭一把直|插默啜中军大营。果然突厥兵营的阵型前重后轻,东面布兵十分薄弱,有两个兵营发现后面出现一股不明的人马之后竟没能及时发兵拦截,可能猝不及防未能阻止起有效人马的关系。杜暹部自然不管他们,径直向目的奔去。

  默啜的中军大帐并未设在黑沙城中,因城池在上次的战争中毁坏房屋烧毁失去了作用,在里面反而影响机动。不料此时却为明光军创造了便利,一路上没有任何阻挡直接就冲到了兵营前。营前围着一道简陋的篱笆并钉了一些阻马桩,但这点防御完全阻挡不了进攻,很快马桩等障碍物就被唐军士卒冒着箭矢撤除,大队铁骑呐喊着从缺口蜂拥而入。两军在火光之中迅速混战一团拼杀不断。有的唐军将士顺手把火把向四处的帐篷上丢,一时间营地上的大火烧得更旺,真是明亮犹如白日。

  明光军军士精锐装备精良,战斗力强悍,又加上开场占据了主动,突厥兵大乱败绩显现。这时薛崇训部见到这边的冲天大火情知杜暹已经得手,已用主力展开了全线进攻。夜里兵荒马乱大战在混乱中爆发了。

  默啜见自己营中的军队抵挡不住,便带着贵族大臣要走。暾欲谷忙进言道:“若是中军就此溃败,短时间之内各营无法找到可汗的所在,必军心不稳而战不利。此战干系重大,存亡之道,请可汗三思!”

  “汉人兵马怎么会径直奔到这里?一定是有内应!”默啜的眼睛红通通的,牙齿咬的咯咯直响。周围的大臣皆尽变色,一句话也不敢说。暾欲谷倚老卖老却是最大胆,继续劝道:“就算战死也得稳住中军,各营死战到天明,就算不能取胜也能重创唐军,让他们无法在漠南地区站稳脚跟。”

  默啜手里的骷髅权杖已沾满了汗水,他瞪圆了双目道:“本汗亲自督战,后退者斩首!”众贵族大臣遂与默啜一道出了汗帐,带着亲兵前往战火弥漫到的地方。

  只见火光中唐军的铠甲闪闪发光,简直就是夜战中的活靶子,可那盔甲对远程箭矢的防御却非常好,弓箭根本无法阻挡铁骑的冲锋。突厥兵却因准备不足仓促应战显得混乱不堪,许多骑兵连都没找到,只能步战,没有结营的步兵在骑兵居高临下的砍杀之下简直是个悲剧,战况对突厥军非常不利。

  一个唐将手执大刀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冲得一处突厥人步步后退,众兵以箭射之叮当作响,那将领身上插着好几枝箭羽仍然生龙活虎。默啜的注意力也被那边吸引过去。这时站在默啜侧后不远处的亓特勒悄悄把手向腰间伸去,此时从后面突然刺杀默啜可汗真是个大好良机!

  可是亓特勒却久久没有动手,也许是默啜可汗平日的积威,又或是亓特勒还没想明白这样做的后果,总之他没能当机立断。亓特勒对默啜可汗没啥好感,不过也谈不上仇怨……就在这时,默啜忽然回头看向亓特勒!他好像背后长着眼睛一样。

  亓特勒心里顿时一紧,忙说道:“此人勇不可挡,箭不能透其甲,可汗何不让我试试。”

  默啜道:“你把他射杀了,重重有赏。”

  亓特勒松了一口气,张弓搭箭瞄准那唐军武将,“砰”地一声弦响,一枝利箭破空而去正好射中那武将的脖子下巴偏下,那位置防御不好。武将的刀脱手而飞,双手捂住脖子栽倒下马。

  默啜赞许地点头道:“你带人上去,顶住!”

  亓特勒接令带上本部落勇士杀将上去。但此时无论用什么战术也无法阻挡突厥兵的全面败溃,默啜等人死撑了一会儿,忽见一股劲旅冲破人群直面而来,有人还喊道:“默啜可汗的汗帐就在那边,兄弟们,杀!”

  忽然唰唰一阵乱响,一通箭雨向默啜这边倾斜而来,默啜始料未及右膀中了一箭,他大惊之下再也撑不下去了,调转马头就跑,周围的突厥兵见状立刻崩溃跟着逃奔。唐军趁势掩杀,斩首俘获者无数。李适之正跑着,突然旁边一个突厥大臣拿刀捅了自己的坐骑一下,战马惨嘶,李适之从马上摔了下去顿时不知伤了哪里动弹不得。妈|的那个突厥人李适之根本不认识,怎么干这落井下石于己无利之事?!

  暾欲谷觉察到刚才发生的事,也没停留跟着默啜飞奔,他心道:李适之此人智谋过人,就是太爱表现,估计平日嫉恨他的人干的。

  突厥中军大败,唐兵几乎是顷刻之间就席卷整个营地,一股人马跟着逃兵追杀过去。这时听得一句汉语喊道:“我们内应,别放箭!”接着那帮人便叮叮当当地把兵器扔地上了,唐兵将其围困俘虏。

  杜暹闻得刚才的喊话,也策马而来。亓特勒见到旗帜,忙道:“我们为大唐立了功,别杀我们,带回去一问晋王便知。”

  杜暹便下令将那些人捉拿看押,又派快马去禀报薛崇训中军这边的军情。

  西面各营的战事并不如杜暹那边顺利,有的军队冲破了敌营在混战,有的进攻不利还在拼杀。突厥兵虽被夜袭营地,却是军队有所防御,他们没接到命令不敢乱走,但聚集在里面顶着攻击并不算很亏。

  不料这时唐军纷纷呐喊起来:“默啜死了,唐军必胜!”有学着突厥语喊的,也有用汉语的,呐喊阵阵地动山摇。突厥人回头一看中军那边火光冲天整个营地都在大火燃烧之中,人们的战心顿时跌到了冰点。

  此时的士气此消彼长,唐军反而士气大振,进攻更加猛烈。本来显得混乱的鼓声号声也因此严谨富有节奏感起来,听得“呜……”地一声号角声,然后就是“咚、咚”两下擂鼓,如此反复,虽然节奏枯燥但气势雄浑散发着力量,将士们在军乐中呼喊,箭矢如雨铁甲如林。

  各处突厥兵很快就毫无战心败退得非常快,有的人干脆趁着混乱撒腿就跑,失败的气氛就像瘟疫一样在传染。天还没亮,整片大地上已沸腾许久,这时更加充满活力因为战马又奔腾起来了。突厥人弃营逃跑,唐兵在后面追杀,许多突厥兵丢了火把摸黑乱窜。

  双方几十万人马在方圆数十里的旷野上奔走、厮杀、挣扎、悲鸣,在夜幕的衬托下,就像地下无数的鬼魅都爬上来了在夜空与火光中舞动。这里有胜利的荣耀还有失败的绝望,生与死的较量。

  薛崇训周围的人尽情欢呼起来,文武官员们纷纷来向薛崇训道贺,“恭喜晋王,一战定鼎漠南,从此突厥汗国将不再威胁我大唐边境,百姓可以高枕无忧了!”

  薛崇训笑道:“功劳不是我一个人的,我也就是和慕容氏的汗王下下棋而已,都是大家帮着出谋划策、将士们奋勇不惜身才有今日之功,我不敢居功也。”话虽这样说,但此战的兵权在薛崇训手里,那么最引入注目的当然也是他了,或许有一天青史能记载今日的辉煌,后人只能念起他的名字,而那些浴血奋战的埋骨荒草之间的勇士谁会记得呢?

  慕容宣听薛崇训提及自己,掩不住的崇拜之情说道:“晋王谈笑之间让占地万里控弦数十万的突厥汗国灰飞烟灭,前无古人后无来者……”

  薛崇训哈哈大笑:“正是‘欲将轻骑逐’的大好时辰,传令各军,轻骑四处扩大战果,要把咱们大唐的敌人打怕,百年惧草绳!”

  整个草原仿佛都染上了鲜血,风中令人作呕的血腥非常明显。原野上尸横遍地,突厥死伤无数元气大损,被追上器械投降者也成群结队。

  晚上无法全面看清当时的情形,及至天明,只见战场上余烬烟雾缭绕,视线中全是尸首仿佛延伸直到天边,残旗断刃到处都是一片狼藉。此刻的惨状才让人们回忆起昨夜的激|烈,但当时大家却来不及细细感受大战的豪情,只剩下这一切仿佛古书的文字记录着这片大地上曾经发生的故事。

  失去主人的战马在尸首之间徘徊,伤兵的痛苦呻|吟仿佛在哭泣这一切无情的杀戮。

  王昌龄向下属官吏传令道:“清点俘虏和死尸,寻找默啜可汗及其大臣贵族的下落,看看是否逃掉。”

  当大多数人在欢庆呼喊的时候,薛崇训牵着马望着辽阔的草原久久无话,没人知道他在思索着什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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