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雪兰_楚天以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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赵雪兰

  [新]

  唐蘅觉得自己做了很多场梦,梦里又回到武汉,都是熟悉的地方,珞瑜路,宝通寺,东湖……出国前两年,几乎每天晚上他都会梦见武汉,所以早就习以为常。

  然而这次不一样,这次的梦里他已经27岁,穿西装打领带,像是去汉大开会的学者。他走进校园里,看见春天时梨花和樱花都开了,粉白一片,到处是骑着自行车的学生。他在人群中找了很久,找不到李月驰。

  他觉得李月驰还在学校,但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。

  他在社会学院拦住背着贝斯的安芸,问她:“李月驰呢?你们这学期不是一起上课么?”安芸眨眨眼,表情困惑。他在图书馆遇见田小沁,问她:“李月驰呢?你们不是一起做项目么?”田小沁抿着嘴笑了笑,不说话。最后他在东门撞见一头红毛的蒋亚,他问他有没有看见李月驰,风清日朗,蒋亚微笑着说:“李月驰杀人偿命,你忘啦?”

  唐蘅猛坐起来,低喝一声:“李月驰!”

  视野里是纯粹的黑暗,他发觉自己坐在一张床上,硬邦邦的,不是他教师公寓的床。

  刚才是做梦么?然而此处又是何处?唐蘅的身体哆嗦了一下,他张了张嘴,发不出声音。

  他想不起来自己在哪。记忆好像断掉了,他只记得他博士毕业去了澳门,对,理论上他应该在澳门——但这是哪里?熟悉的恐惧感又出现了,他想不起此刻的时间,想不起自己身在何处,他像一个茫然的点,找不到坐标。这情形已经很久没出现过。

  他正在发愣,门外忽然响起脚步声,紧接着“咯哒”一声,灯亮了。

  他眯起眼睛,还是愣愣地,看见李月驰向自己走来。

  不对。不对。他知道这不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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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他不可能见到李月驰,他见不到他——很多年了。难道此刻才是梦境?那刚才的——刚才的又是什么?

  “还难受么?”李月驰在他身旁坐下,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,“不烧了。”

  唐蘅抓住他的手:“这是哪?”

  李月驰说:“我家。”

  “不可能。”

  “你烧糊涂了,”他起身端起桌上的杯子,“喝点水。”

  那是一只有裂纹的白瓷杯,水是热的。

  唐蘅很慢很慢地喝完了水,缓缓环视身处的房间。猪肝色的木结构,水泥地面,几个不明显的洞。

  窗外有淅沥雨声。

  唐蘅说:“我在贵州。”

  “对,铜仁石江县半溪村,”李月驰低声说,“你来出差。”

  “……”

  随着那杯热水,他的记忆总算一点一点浮上来。

  “唐国木强奸了田小沁。”

  李月驰垂着眼,不应声。

  “我才知道,”唐蘅喃喃道,“我竟然才知道。”

  这次李月驰干脆站了起来,平静地说:“再睡一会吧。”

  唐蘅下意识起身抓他,脚掌忽然钻心地痛,痛到他低“嘶”一声,才想起自己受了伤。

  李月驰转身按住他的肩膀,力气很大,声音也多了点不耐烦:“好好躺着。”

  “你去哪?”

  “打电话。”

  “给谁打?”

  “村长,还有你的同事,”李月驰看向窗外的夜空,“待会天亮了,他们把你接走。”

  这下就什么都顾不上了,唐蘅几乎是扑向李月驰——以一种很狼狈的姿态。他坐在床上,拧着身子伸手揽住李月驰的腰,用上了最大的力气。

  “我不走,”唐蘅收紧手臂,一字一句地说,“我哪都不去。”

  李月驰轻哂:“这是我家。”

  “别赶我走。”

  “凭什么?”

  “我爱你。”

  李月驰笑了一下,不以为意:“哦。”

  “我是认真的,”唐蘅觉得自己很多年没有这样惶恐过,“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?再试一次,你也愿意的对吧,你说了我在贵州这些天我们在一起,起码现在——现在我还在贵州。”

  “我反悔了。”

  “李月驰,”唐蘅像在乞求他,“别这样。”

  “是你‘别这样’,咱们已经结束了——六年了。”

  “我们重新开始。”

  “重新?”李月驰又笑了笑,忽然捏住唐蘅的后颈,他俯身,表情带几分狠厉,“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‘重新’,你懂吗。”

  他的手劲儿有些大,后颈被钳制的感觉并不好。但唐蘅并未挣扎,他知道自己没有危险,说不上为什么,也许就算此刻李月驰把刀尖抵在他胸口,他也不会觉得危险。

  “我做什么,你才愿意和我在一起?”

  “你贱不贱?”

  “贱。”

  “……”

  “李月驰。”他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。

  李月驰的喉结动了动,他盯着唐蘅,一直盯到瞳孔的深处:“你这么想和我在一起?那你就待在这儿,不许出门,不许联系别人。”

  唐蘅似乎看见几点光芒从他眼中一闪而过,透出歇斯底里的疯狂,和一些绝望的影子。

  “你想囚禁我吗?”

  “你还是滚吧。”

  “我答应你,”唐蘅感觉意识有些恍惚,他把自己湿热的脸颊贴在李月驰肩上,“那你就囚禁我吧。”

  李月驰整个人的线条是绷紧的,他不说话,却也没有推开唐蘅。

  唐蘅扒在李月驰身上,竟然就这样昏昏沉沉地睡着了。不知道睡了多久,再醒来时发现身上的衣服已经被人换过,变成一件干爽的旧t恤。

  脚上的纱布也换过了。

  山里气温低,唐蘅坐起来,把被子裹在身上。

  “李月驰?”

  没人应。窗外天光大亮,似有隐约鸟鸣。

  “他去村委会了,”片刻后门被推开,李月驰的母亲缓缓走进来,她看着唐蘅,神情有些忐忑,“领导,你找他啊?我给他打电话。”

  “没事——您知道他去村委会干什么吗?”

  “说是去签责任书。”

  “责任书?”

  “他不让别个接你走,村长说,那就让他签个责任书。”

  “哦……”唐蘅愣了愣,“那我等他回来。”

  “领导,你饿不饿?锅里有稀饭。”

  “您不用叫我‘领导’,叫我‘小唐’就行。”

  “这,这多不合适,”她僵硬地笑了笑,“你是领导。”

  唐蘅沉默片刻,想起昨晚的事,轻声问道:“您是不是知道了?”

  果然她的表情蓦地紧张起来:“我是听村长说的……”

  “李月驰捅的人,是我大伯。”

  “他脑子糊涂啊,领导,你看在……看在他已经蹲了四年多的份上……”

  “他在里面,过得怎么样?”

  “能怎么样呢,”李月驰的母亲摇了摇头,惨淡道,“我们又没有关系,又没有钱。我问他他也不讲,就是人瘦了好多……”

  “妈!”不知李月驰是什么时候进屋的,脸色不大好看,“我不是说了,你不用管他?”

  “你怎么这样讲话呢,领导为了你大半夜赶过来,你——”

  “好了,我管他就行,”李月驰闷声说,“你忙你的活碌。”

  母亲冲李月驰使了个眼色,转身出去了。房间里安静下来,唐蘅看着李月驰,忍不住伸手拽了拽他灰色夹克的下摆。他好好地穿着夹克和牛仔裤,因此并不显得多么瘦削。唐蘅却知道,层层衣料掩盖住的腰身比六年前更窄。六年前他曾想方设法把李月驰喂胖一点,最常用的办法是自己去食堂买一大袋吃的,藕汤排骨,牛肉粉,烧卖,包子……拎回他们那间出租屋。屋里没有冰箱,不吃就坏了,所以李月驰只能通通解决掉。后来李月驰还是没有变得更壮实,但体重却重了五斤,为此他十分得意。

  现在六年过去了,他已经不知道李月驰的体重,只是昨晚揽住他的时候,双臂间空落落的。

  “你签了什么责任书?”唐蘅说,“我想看看。”

  李月驰掏出个折了又折的纸片,丢进唐蘅怀里。

  “……若唐蘅生命安全或经济财产受到任何损失,均由李月驰负责及赔偿。”唐蘅捧着薄薄的a4纸,念完了,看见右下角“李月驰”三个字落款,这是李月驰的字,他一眼就能看出来。

  “这是不是说,如果我出了事,你负全责?”

  李月驰没说话,默认了。

  “为什么让你负责?”

  “你是公家的人,村里不敢担责任,”李月驰瞥他一眼,“你现在走,就不用我负责。”

  唐蘅把a4纸按照原先的折痕折回去:“我不走,你负责吧。”

  “等等。”

  “什么?”

  “这个你也要签。”他偏着脸不看唐蘅。

  “行啊,”唐蘅痛快道,“给我支笔。”

  李月驰递来一支碳素笔,唐蘅俯身,在“李月驰”三字后面签上“唐蘅”两字。李月驰的字还是那么清晰利落,而他的字是垫在棉被上写的,歪歪扭扭,相形见绌。唐蘅盯着他们俩的名字,有些恍惚地想,这是真的?

  李月驰抽走他手里的责任书,唐蘅喊道:“你干什么?”

  “拿去村委会复印。”

  “然后呢?”

  “每家发一份。”李月驰不耐烦地说。

  没过多久李月驰又回来了,端着一碗稀饭、两个鸡蛋走进屋里。

  “吃了。”他命令唐蘅。

  稀饭是红薯和大米熬的,味道甜滋滋,唐蘅挺喜欢。然而那两颗鸡蛋是完完全全的白水煮蛋,半份滋味也没有。唐蘅对着鸡蛋沉默片刻,问李月驰:“你吃早饭了吗?”

  李月驰说:“吃了。”

  “吃饱了吗?”

  “饱了。”

  “这些太多,我吃不完。”

  李月驰面无表情道:“那就慢点吃。”

  唐蘅不知道李月驰是不是故意的。六年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来不吃白水煮蛋,总觉得有股很淡的腥味,有时候他俩去吃学校旁边的顶屋咖喱,他总把咖喱饭里的半边水煮蛋舀到李月驰盘里。

  也许李月驰已经忘了,也许六年之后,谁都会忘的。

  唐蘅一点一点剥下鸡蛋壳,李月驰坐在旁边看了一会儿,然后起身出去,很快又回来。

  “赶快吃,”他把碗放下,“待会我还有事。”

  碗里是浅浅一汪酱油,表面上浮着点点香油。

  唐蘅问:“什么事?”

  “干活。”

  “农活?”

  “对。”

  “我能去吗?”

  “你去当拉拉队?”李月驰扫一眼唐蘅的脚,“老实躺着。”

  唐蘅把鸡蛋蘸了酱油,总算没那么难以下咽了。

  “我也不能总在这躺着吧,”唐蘅小声说,“带我出去透透气,你不是说你家承包了无花果吗?”

  李月驰动了动嘴唇,唐蘅又说:“你让我去哪我就去哪,都听你的。”

  李月驰看着唐蘅,略略皱起眉,不知道在想什么。片刻后他说:“好吧。”

  然后他又出去了,唐蘅听见叮叮当当的碰撞声,吃完鸡蛋,坐在屋里等着。

  过了大概十分钟,李月驰走进来。他先是站着打量唐蘅,然后忽然俯身,一手绕过唐蘅的腿弯,一手插入他腋下,低声说:“别动。”

  唐蘅愣了愣,尴尬道:“我自己能走。”

  李月驰不应,直接把他抱起来,出了屋门,唐蘅才看见狭窄的过道里立着一架轮椅,有些陈旧了,但刚刚擦洗过,皮制坐垫上还带着点点水痕。

  唐蘅坐在轮椅上,李月驰又不知从哪拎来一只装满水的塑料杯,递给他:“你拿着。”

  “哦……”唐蘅抱着李月驰的杯子,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。

  李月驰背起装农药的喷筒,推着唐蘅向外走去。下了一夜雨,此刻晴空万里,天色瓦蓝,正是干农活的好时候。李月驰推着唐蘅,一路上经过许多稻田,有的村民已经见过唐蘅,很热情地喊声“领导”,甚至上来关心一番,领导你这是怎么了,受伤了?唉哟遭罪呀,小李你可把领导照顾好了!有的没见过唐蘅,也凑过来问李月驰,这是咋个回事嘛?有手有脚的,怎么推着走?

  唐蘅禁不住面露羞赧,他也觉得自己这样未免太夸张——明明是个四肢健全的男人,却缩手缩脚地坐在轮椅里,不太聪明的样子。

  总算到了李家承包的无花果林,林子在山脚下,距离农田有些远了,四下无人,只能听见远处的鸡鸣。李月驰没再说别的,套上手套,径自去给果树打药。唐蘅目不转睛地看着他——他穿一双厚底胶靴,身上围着类似雨披的塑料袍子,手套长到手肘,是明黄色的。他果真像农业节目里的那些农民一样,肩背喷壶,手执喷嘴,熟练地在果树上喷洒农药。唐蘅愣愣地凝视他的动作,干脆,利索,速度很快。他见过李月驰做很多很多事,打架煮饭,读书喝酒……但那些事都发生在城市里。

  好像六年前李月驰从未告诉过他,在乡村里发生的一切。

  李月驰回来的时候,唐蘅还在发愣。他把手套摘下来拎着,从兜里摸出两颗无花果:“你吃不吃?”

  唐蘅接过来,攥在手心里:“你家承包这片林子多久了?”

  “我出来之后承包的。”

  那就是不到两年。

  “这东西赚钱吗?”

  “还可以。”

  “能赚多少?”

  “村里合作社给钱,一个月五百。”

  “……”

  “剥皮吃就行,”李月驰说,“这两颗没有农药。”

  这个季节并不是无花果成熟的时候,两颗无花果青得泛白,个头也小,剥开了,却意外地很甜。唐蘅说:“我们去别的地方待会儿,好不好?”

  “嗯。”

  李月驰把他带到河边,对岸有人躬着身子干活,一头黄牛在河边饮水。

  他们这一侧静悄悄的,唯有水声。

  唐蘅知道也许徐主任已经急疯了,也许石江县城的温泉酒店已经乱成一锅粥,也许再过不久他们就会找过来。他不可能在村庄里躲一辈子,也许他应该和李月驰谈一些现实的问题。

  “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?”唐蘅想牵他的手,犹豫一刹,只是碰了碰他的手臂,“唐国木对田小沁做的事。”

  “我说了,你信吗?”

  “我信。”

  李月驰垂着眼笑了笑:“你记不记得——我捅他之前,说过什么。”

  “我……”

  “你不记得了,”李月驰很平静地说,“没关系,我知道你不记得,很久之前就知道了。”

  唐蘅猛地攥住李月驰的手腕,腕骨凸起来,硌得他的手心有些痛。李月驰不动,任他攥着,半晌,唐蘅挫败地松开手。

  “田小沁的事从头到尾和你无关,”李月驰望着阳光下亮闪闪的河水,“你大伯的事也和你无关,你别管。”

  “但你和我有关。”

  “那是以前。”

  “现在呢?”

  李月驰沉默,几秒后他说:“回去吧。”

  他们按原路返回,途中李月驰接了个电话,语气不大好。快到家门口时他说:“不许套我妈的话。”

  唐蘅点头:“我不套。”

  “不许上二楼。”

  “为什么?”

  “我弟回来了,”李月驰顿了顿,“他住二楼,智力有些问题。”

  “平时都是你和你妈照顾他?”

  “对。”

  “很辛苦吧。”

  李月驰摇摇头,没有回答。

  进了屋果然听见楼上有说话的声音,唐蘅凝神细听,是李月驰的母亲和一道男声,听不清在说什么。李月驰把他推进屋里,半是叮嘱半是警告地说:“在这待着。”

  唐蘅点头,问他:“你去哪?”

  “做饭。”

  “我能动你的书架吗?”

  “你不是已经动过了吗。”

  唐蘅讪讪道:“也是。”

  他的手机早被李月驰拿走了,电脑还在酒店里,全身上下没有半个电子产品,自然和外界断了联系。但他竟然并不觉得无聊,反倒希望这样的时间再长一些。好像只要李月驰在身边,他的时间就是满的,有意义的。

  唐蘅翻开自己的博士论文,白纸黑字第一页,第二页,翻到摘要时愣了一下——这一页上竟然有铅笔做下的标注。

  很轻很轻的字迹,在几个冗长复杂的单词旁边,标注了它们的中文含义。李月驰的字是浅灰色的汉字,他的论文是铅黑色的英文,不知道为什么,唐蘅盯着那几个汉字,觉得仿佛能看见李月驰查字典时有些茫然的神情。

  这些年他会失望吗,他会后悔吗。

  唐蘅把论文放回去,本想再看看他的判决书,手臂悬在空中迟疑片刻,最后还是没有碰那文件夹。

  书架上还有一些旧书,大都是高中的教材和习题集。唐蘅正想抽出他的物理课本,屋外忽然响起敲门声。紧接着就听见有人高喊:“小李!唐老师!你们在不在啊?”

  唐蘅挪到门口,耳朵贴在门板上。

  李月驰开了门,淡淡地说:“唐老师身体不舒服,在睡觉。”

  “哎呀,我听成大夫说他发烧了?”是村长的声音,“现在还烧呢?”

  “退烧了。”

  “小李啊,这个,你看,我也不知道你和唐老师是同学,早知道的话省了多少麻烦事!哈哈!不过呢,唐老师身份特殊……”

  “我知道,”李月驰打断他,“他也不会一直住我这儿。”

  “那是肯定的啦,总不能一直麻烦你,按说是村委会的工作……这样,我们今天过来,就是想看看唐老师,大家一起吃个饭,你看怎么样?”

  李月驰静了几秒:“可以。”

  唐蘅推开门:“学长,做好饭了?”

  村长快步迎上来:“哎!唐老师!您感觉怎么样?”

  “我没事了,”唐蘅看着李月驰,“就是昨晚辛苦学长。”

  村长忙道:“应该的,应该的,我带了点吃的过来,您补补身体……”

  李月驰没说什么,转身回了厨房。村长带来不少吃食,卤猪耳、炖羊肉、鸡汤,估计是大清早就开始准备了。唐蘅暗想,自己三番五次跑来找李月驰,肯定把村干部吓得够呛。

  李月驰没做别的菜,只凉拌了两盘黄瓜,盛好四碗米饭,上楼去了。

  唐蘅说:“少一碗米饭。”

  村长左右看看,显然在装傻:“啊?不是四个人吗?”

  “还有他弟,”唐蘅冷声道,“他弟回来了。”

  “哎——唐老师啊,您听我说,”村长压低声音,凑过来,“小李的弟弟,他的情况很特殊。我们也不是故意藏着掖着什么,而是出于安全的考虑啊!”

  “什么意思?”

  “这事您肯定不知道,说实话我也是前几个月才知道的,就是,怎么说呢,您知道有些智力有问题的孩子,他们攻击性很强,就是……就是反社会嘛。”

  “……”唐蘅扭头盯着他,“话不要乱说。”

  “我绝对没乱说!”村长瞟瞟楼梯的方向,把声音压得更低,“这是好多年前的事儿。李月驰他弟啊,亲手把一个支教女老师推下山了。”

  有那么一瞬间,唐蘅的大脑是空白的,似乎呼吸也停顿了。

  “你说,支教的女老师?”

  “是啊,二十多岁的小姑娘来我们这支教,听说当时李家没钱交学费,人家还给凑了点钱……就那么被推下去,残疾了,你说说。”

  “是叫赵雪兰……吗?”

  村长摇头:“那就不知道了,我去帮您打听打听?”

  “不用——不用了,”唐蘅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,“不麻烦你了。”

  作者有话说:

  我回来了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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